[地方志]保护长江的微笑

　　
　　在长江里，有一种在古书中不时出现的动物，它代表着长江生态的多样性，如今却又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挑战。它便是长江江豚。
　　猛豚出水
　　(图片：CCF@边缘）▼
 
　　在今年出台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征求意见稿）》中，长江江豚提升至一级保护动物，保护等级的提升意味着形势的严峻。
　　为时未晚
　　（图片：北京晚报）▼
 
　　其实，江豚是站在水体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可是长江的生存空间并不大，留给顶端生物的容错率也很小。更糟糕的是，江豚水生的特性，让对水感到陌生的人类难以长期予以跟踪，它们也无法依靠卖萌获取更多关注。
　　可是看过江豚微笑的人往往会被它感动，生出强烈的保护欲。我们也相信，中国的绿水青山可以容下更多国宝。
　　小可爱已上线
　　(图片：CCF@居涛 摄于白鱀豚馆）▼
 
　　母亲河中的万物灵长
　　全长6387千米的长江，拥有数以千计的支流，它们构成了180万平方千米的庞大流域面积，形成了了独一无二的长江生态系统。
　　整合流域的规模相当巨大▼
 
　　滔滔长江在流过宜昌后，进入地势低平的长江中下游，江面变宽，两岸多湖泊湿地。庞大的水域面积与多样的地理环境，奠定了长江中下游生物多样性高、生态系统营养关系复杂的基础。
　　宜昌以东的长江中下游
　　遍布大江大泽，是水生动物的天堂
　　同时人口稠密，城市林立
　　（底图：NASA）▼
 
　　位于长江生态系统营养关系顶端的，便是放眼世界都很罕见的淡水豚——长江江豚。更准确地说，长江江豚是是江豚属三种江豚中唯一生存在淡水中的。
　　注意，不是海豚
　　(图片：CCF@边缘）▼
 
　　长江流域也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源地，沿江生活的先民们从江水中得到了水源，也得到了珍贵的优质蛋白来源和文化与艺术的灵感，还发现了江豚这种有趣的生灵。
　　(图片：CCF@居涛 摄于白鱀豚馆）▼
 
　　早在新石器时代，南方先民就已经制造出了江豚形象的器物。日后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与古人对长江流域的开发，关于江豚的记载逐渐增加，在东晋还进入到诗词歌赋之中。
　　到了现代，老一辈沿江生活的居民们可能还有“江猪”跃出水面的记忆，江豚是千年来长江两岸居民生活的一部分，绝非无关痛痒的冷门物种。
　　跃出水面一大只
　　(图片：CCF@余会功）▼
 
　　江豚的近亲们大多生存于海洋咸水当中，但在长期的演化中，江豚却已经适应了长江中下游的生活环境，再退回到海洋中已无可能，流经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上海的长江干流与鄱阳湖、洞庭湖就是它们唯一的家。
　　长江中下游是个很大的水世界
　　即使在人类极速膨胀的今天
　　仍然有江豚的空间，而且可以更好
　　(图片：CCF@余会功）▼
 
　　其实长江江豚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并不差，它可以生活在咸淡交接的河流入海口，也可以生活在长江中游的大湖中，从4℃-20℃的水温都能接受，也可以根据情况选择单只或群聚生活。各种淡水鱼虾，从鲌到鲚、从虾到鲫鱼都是它的食物，江豚还会根据不同的猎物改变捕猎策略，是制霸长江的生存强者。
　　三只一起
　　(图片：CCF@边缘）▼
 
　　但也正因为江豚位居食物链顶端，更基础营养级的波动最终都会传到至江豚，影响其种群数量。
　　某种意义上说，江豚的濒危，背后反映的是长江生态系统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平躺
　　(图片：CCF@边缘）▼
 
　　处境危险的极危动物
　　长江中下游平原河网密布，光热条件较好，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的粮食产区。但是到明清时期，这里的人口压力逐渐增大，围湖造田成为了创造新土地，缓解人口压力的重要手段。日积月累地向湖要地，以洞庭湖、鄱阳湖为代表的大湖水域面积减少，在客观上便限制了江豚的生存空间。
　　明清时期，长江流域已成为我国经济较发达的区域
　　过度开垦带来严重的生态问题
　　直至现代，围垦造田现象依旧屡见不鲜
　　（日渐萎缩的洞庭湖）▼
 
　　进入近现代，由于长江流域在工业化早期经济发展方式比较粗放，污染问题严重，超过了长江水体的自净能力，水质逐渐恶化。人类的自来水厂有净化水质的功能，但是长江江豚只能生活在被人类污染的水体中。重金属等污染物会随着食物富集到江豚体内，日积月累威胁个体的健康，进而影响种群的繁衍和存续。
　　由于环保意识淡薄，长江过去遭受严重污染
　　修复“病危”的长江生态，刻不容缓
　　（图片：图虫创意）▼
 
　　更直接的打击则来源于食物短缺。进入现代后，捕捞技术发展迅速，还出现了电鱼、炸鱼、毒鱼、密眼拖网、迷魂阵等等不可持续的捕鱼方式，导致江豚经常吃不饱饭，甚至连江豚也被误捕。高坝工程、围湖造田则直接破坏了野生鱼类的产卵地，野生鱼群数量急剧下降。
　　食物来源得不到保证，江豚数量下降也就成为了必然。
　　最直接的伤害来源于过往船只，特别是类似挖砂船这样噪音大、和快艇这种运动速度快的船只。它们会严重影响江豚在水下的回音定位系统，而船只本身又处于高速移动的状态，身处浅水的江豚很可能判断失误、酿成交通事故。如果被螺旋桨打伤，后果很可能会致命。
　　对于巡护员而言
　　最难受的就是看到死亡时还面带微笑的江豚
　　(图片：CCF@余会功）▼
 
　　在多重不利因素的综合影响下，长江江豚从1993年的2700头下降到1997年的2000头，又进一步下降到2012年的千余头。那时，有研究认为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2030年之前长江江豚就会灭绝。
　　迁地保护是长江江豚三大保护策略之一，其中较为成功的是湖北天鹅洲自然保护区。这里是长江故道形成的牛轭湖，本就是白鳍豚保护区，在白鳍豚灭绝后主要用于江豚的保育工作。
　　1980-2002年间，“淇淇”在武汉市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被人工饲养，是唯一长期被人类饲养的白鳍豚
　　白鳍豚形象被用作中国野生水生动物保护徽标
　　多次选为体育赛事和文化活动的吉祥物
　　两次绘入中国邮票
　　（雄性白鳍豚“淇淇”）
　　（图片来源：Wikipedia）▼
 
　　1992年，这里陆续引入十余头江豚，到2016年已经发展到七十余头。目前部分其他长江故道也开始移植这一模式。
　　(图片：CCF@居涛 摄于白鱀豚馆）▼
 
　　但是封闭水域的自净能力较差，污染和水体减少是不可避免的。不引入新的个体，这里的江豚很快就会面临近亲繁殖带来的退化问题，仅靠迁地保护一种方式可以延缓江豚种群的消亡，最终会导致江豚变成活标本。
　　人们还需要加强原地保护，才能让江豚回到健康、可持续的生存状态。
　　在艰苦条件中坚守的保护者
　　随着国内环保意识的增强与经济向集约型转向，江豚保护工作逐渐受到重视，长江新螺段保护区、铜陵淡水豚保护区、鄱阳湖江豚保护区、镇江江豚保护区纷纷建立，相关研究所也逐步布局，江豚保护的形势渐渐变好。
 
　　农业部在近年来也政策频出，从加强保护、修复生态、打击非法渔业、禁渔休渔等角度，系统化地治理江豚栖息地的环境问题。地方政府也在加快沿岸经济转型、加大执法力度。政策层面已经到位了，一切政策效果的好坏关键还要看基层的执行情况和民间的拥护程度。
　　环保组织配合政府，也做出了突出贡献，其中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就起到了民间环保组织孵化机的作用。基金会联合知名企业家赞助环保活动，与明星、网红、各类媒体合作宣传江豚保护筹集珍贵的善款，再寻找优秀的民间环保组织予以资助，起到燎原的那颗星火的作用，很好地连通了政府、保护区、科研机构、企业、公民、小型环保组织、基层巡护员。
　　（江西省九江市湖口协助巡护队的队员 / 杜华柱摄）▼
 
　　具体到江豚保护，在农业农村部指导下，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和基层渔政部门合作资助江豚保护在地的NGO组织，倡导产业转型，为渔民提供稳定的工作成为协助巡护员来吸引更多渔民的加入，让渔民不必再与日益枯竭的野生渔业资源死磕，从而形成打击非法捕捞、保护江豚栖息地的良性循环。
　　一些长江两岸的渔民，亲身经历了长江渔业资源的枯竭。亲身经历带来了环保意识的觉醒，他们最终从捕捞者转型保护者，成为了保护江豚最前线的巡护员。他们利用自己多年的职业经验和在当地渔民中的人脉，打击非法捕捞。
　　（协助巡护员正在收缴非法渔具）▼
 
　　这份工作不但辛苦，还会遭遇部分前同行的误解与敌视，甚至是非法捕鱼者的打击报复。
　　经济问题也是巡护员遇到的大问题。捕鱼可以带来收入，竭泽而渔式的非法捕捞一旦成功回报尤其丰厚，但是巡护员们的收入却比较微薄，由转型渔民自发组织的巡护队往往连启动资金都缺。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则寻找这些组织，并施以援手，让江豚保护的火种不至于因为经济问题熄灭。
　　努力逐渐有了回报。
　　在农业部的支持下，由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留住长江的微笑-拯救江豚”专题项目在“社会化参与长江江豚拯救”的新思路指引下，其执行机构湖北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CCF）已初步建立协助巡护制度并被农业农村部推广。截至2019年底，共有86名转产转业的渔民成为协助巡护员，保卫着长江沿线和鄱阳湖洞庭湖中的9个协巡示范点，全年累积巡护40万千米；
　　迄今为止，他们累计开展打击非法捕捞专项行动531次，配合渔政、公安等大型联合执法267次，救护搁浅江豚3次，清除多种非法捕捞江豚设备，收缴电捕鱼设备300余套，拆除大小迷魂阵1000多个，拔除定制竹篙20000余根，收缴滚钩20000多个。
　　2016-2019年“留住长江的微笑”项目巡护区域▼
 
　　2020年开始，农业农村部开始在长江流域推广协助巡护制度，越来越多的捕鱼人转型成为护鱼护豚员。
　　动物保护组织虽然性质是公益性，但行动的成本并不因为不盈利的目的消失，保护的背后需要实实在在的经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