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会疼的馄饨
1.狩猎我一进酒吧就看到了我的猎物,他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酒杯里的酒有些出神。他穿得很是简单,休闲灰色衬衫和棕色西装裤,平平无奇的搭配只有我这样专门做过功课的人才看得出:这些都是洛杉矶小众设计师的限量版,价格不菲,符合他这种成功人士追求的低调奢华。“陈先生。”我走过去,轻声打招呼,笑容亲切。他转过头来,岁月的风霜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恰到好处的痕迹,本就俊朗的五官,加上淡定优雅的成熟男子风韵让他显得魅力十足。“哦,李律师。”他伸出手来和我客套地握手。他的手指节粗大,虎口还有厚厚一层老茧,和他功成名就的企业家身份格格不入。不过查过他资料的我知道,他早年不过是个修车小工,后来不知如何时来运转,掌控了本市大部分的汽修相关行当,才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新贵。“冒昧地问一句,如果您太太出了意外,您会开心吗?”我礼貌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问道。“什么!”他脸色微变,双眼射出寒光,低吼道:“你对我太太做了什么?”“您误会了。我只是做个假设而已。毕竟您的新欢张小姐也不能等太久不是吗?”他故作紧张的好丈夫形象让我有些好笑。陈先生一下子目瞪口呆,他狠狠地灌下去半杯手里的苏格兰威士忌,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好在这个会员制的休闲中心内部酒吧并没有什么人,他喘了一口粗气,咬着牙问道:“我听不懂你的话,你要什么?直说吧。”“要知道,像您太太那样心脏不太好,却又脾气暴躁,偏头痛严重到必须服用安眠药入睡的女性,急病或者服药不当出点意外实在太正常了。”我微笑着望向陈先生,他的眼中闪烁不定,气息逐渐粗重,舌头下意识地舔着干涩的嘴唇。“如果这样的不幸发生,您不仅不用分一半财产给她,还能正大光明地和年轻性感的张小姐在一起不是吗?”“我不认识什么张小姐,而且这和李律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先告辞了。”陈先生似乎决心已定,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其实,除了法律咨询,我也会提供一些别的服务,这是我之前的客户。”我从怀里掏出两张报纸上的新闻剪纸递给他,笑得信心十足。陈先生接过去看了几眼,惊恐、犹豫和微微的窃喜依次从他的眼底划过,他无声无息地坐了回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老王和宋少都找过你帮忙?”我点了点头。如果被人知道,最近换了漂亮老婆的地产大亨和饮食业少帅都曾选择这样对待糟糠之妻,那将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所以你的另外一个服务是职业杀手?”他的语气里有惊骇,却也包含着别样的期待。“我还是喜欢被叫做婚姻调解员。”我知道,我的猎物上钩了。“所以我们几周前那次慈善晚宴的相遇也不是偶然吧?”陈先生好像也拿定了注意,又恢复了他商海沉浮的冷静与从容,眼神冷淡地看着我。“当然。我们这种人挑选客户可是个大学问。”我直直地看向他审视的双眼,依旧笑得阳光灿烂。“李律师不怕我报警?”他嘴角挑起一个轻蔑的笑,语气阴森。“您不会的,而且我的手脚很干净。无缘无故成为我的敌人,您这样的聪明人不会做的。”我早知道他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让出谈话的主动权,我之前遇到的客户也都这样,总想盛气凌人地掌控全局,这也许是他们能够富可敌国的秘诀之一吧。“有意思。”他慢条斯理地抿着剩余的威士忌,剑眉蹙起又舒展。末了,他狠狠地放下杯子,“开个价吧。”“十万。定金先付一万。一口价。”我语气平淡,就像我们讨论的只是一件电器的买卖一般。他眼中的轻蔑之色更浓了,眼神也在短暂的激动后变得冷冰冰的:“我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否则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成交。明晚八点还在这儿,记得带上定金,我只收现金,没有动过任何手脚的现金。”我冲他挥挥手,快步离开了酒吧。2.计划第二天八点,我准时地在酒吧等他。鉴于我的伙伴已经在一个小时前把酒吧里里外外地查探了一遍,我并不担心陈先生会玩出什么花样。他如约前来,面上不见悲喜,一坐下,就把一个厚厚的信封甩在桌上。“说说吧。”他好整以暇地望向我,眸子里再无犹疑,只有隐隐的热望,看来一整天的时间足够他厘清利害。“这周四,你会去别的城市谈商业合作,你的佣人会提前请一周假。而周四晚上又恰好有流浪猫吵得你太太睡不着,所以她会选择吃下安眠药入睡。”我掏出一个小药瓶,冲着他晃了晃,“进口货,一针打下去,死因和服用过量安眠药一样,一般的法医都查不出来。”他眼神复杂地瞅了我一眼,嘴角抽动,声音有微微颤抖,听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需要我做什么?”“准假,另外,把家里的备用钥匙借我。”我看着眼前猎物似曾相识的丑态,突然有些厌倦和悲哀。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沉默了半晌,抓起酒杯,看也不看地一饮而尽。似乎是喝得太急的缘故,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随后一抬手,把信封和一串钥匙推了过来。我一扬手,桌上的物件便眨眼间消失。看着眼前忐忑的男人,我挑了挑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给您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您确定要购买我的服务吗?”“当然。”也许我的笑刺痛了他敏感的神经,他语气恼怒,眼神冰冷,但我没有观察到丁点迟疑。“谢谢惠顾,祝您和张小姐幸福甜蜜。”我躬身退场。他的眼神在听到张小姐时有片刻柔和,随后又被冷硬的凛冽所覆盖,我没有回头,却能感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一直跟着我,像是在打量一个危险的猎物。3.行动周四的深夜,星月暗淡,我把车停在一个隐蔽处等待。时间尚早,百无聊赖的我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高墙上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在吃掉一只迷路的飞蛾后,又成了黄雀在后的壁虎的口中美食。我看了看表,步行前往不远处陈先生的郊区豪宅。我戴着特制的面具,手套和脚套,颇有闲情地打量着眼前这座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别墅:白色灰泥墙和浅红的屋瓦,高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本该看上去庄严典雅的建筑却只让我联想到毫无生机的监牢。我掏出袖珍手电筒,悄无声息地用钥匙打开大门。黑漆漆的屋子里万籁俱寂,空无一人,看来之前的安排似乎一切顺利。但我并没有心急火燎地动手,反而选择熄灭手电筒,轻轻关上门,站在原地的黑暗里静静地侧耳倾听。足足过了五分种,在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我打开手电筒,用左手遮住大部分光亮,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屋里走去。借助手电筒的微光,我轻车熟路地穿过大厅,找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从同伴那儿传来的房屋设计图早被我背得滚瓜烂熟,一个优秀的猎手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助力成功的砝码。扶着装饰精美的楼梯扶手,我屏息凝神地站了一会儿,耳际只有女子时隐时现的轻微鼾声,看来陈太太沉浸在她的好梦里。我走上楼去,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卧室的门锁,缓缓地转开大门,侧身溜了进去。纯白的天鹅绒丝被里,陈太太正睡得香甜,她看起来皮肤紧致,右手小臂上还有着一道美艳的黑玫瑰纹身,如果我知道的年龄没错,她算得上是保养得当,风韵犹存。但很可惜,有些男人的铁石心肠花再多的金钱和精力都无法挽回。“对不起了。”我在心里默念。然后转身出门,直奔书房而去,这个徐娘半老的夫人可不是我此行的猎物,书房里藏着的商业计划和名贵珠宝才是。4.猎物我费了一番工夫才搞定了藏在书柜背后的保险箱,它被藏在一大堆汽车杂志后面的墙壁里。要不是陈先生开门揖盗,又慷慨地给了我大把的时间,我可没有信心拿到箱子里的东西。我掂了掂手上沉甸甸的珠宝,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明天陈先生回来看到老婆平安无事,保险柜却空空如也的表情。没想到凭着我学成归来的独特本领和两例巧合的富豪原配去世,居然可以这么轻松地骗到一个个冷漠无情的成功人士。想来是老天也想借着我的手告诫一下这些衣冠禽兽,我唯一可怜的就是这些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无辜妇人,她们可能就此失去优越的生活,却还要继续陪着这些心怀不轨的“狼”君。就像睡在隔壁卧房的陈夫人,她老公决绝的杀意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她手上的纹身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愿她不是什么和我有旧的故人吧。“哎,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骗子加小偷罢了。”我自嘲地笑了笑,推开了书房的大门。迎接我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身清爽便衣的陈夫人举着一把手枪,一脸恭候多时的胜利者微笑。“陈夫人,这是误会,请听我解释。”我吓得牙齿直打颤,大脑却在飞速活动,想找到一个不是那么离谱的借口。“李律师,幸会。”陈夫人嘴角的笑容愈发诡异,活生生就像一只准备玩弄自己掌中老鼠的花猫。“其实是陈先生委托我过来取文件,我一时贪心取了珠宝,我这就放回去,您能把枪先移开吗?”我急中生智,只要她信了我的话去联系陈先生,陈先生投鼠忌器之下一定会为我遮掩。“哦,是吗?我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的计划上可不是这么写的哦。”陈夫人的话让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羞恼和惊惧让我冷汗直流,夜风拂过,阵阵凉意直往心里钻,难道我才是钻到陷阱里的蠢笨猎物?我刚想张口发问,陈夫人却好似猜中了我的心思一般抢先说道:“是不是想问为什么算计你?李律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姓郑,你的上个主顾就是我的亲哥哥。”我脑中一下万念俱灰,上一单是我做过最危险也是收获最大的一笔,有着黑道背景的商人郑大龙被我直接骗走了五百万,没想到眼前之人正是他的亲妹妹。我突然想起来,那个美艳的黑玫瑰纹身,我在郑大龙的手臂上也见过,这真是一个该死的疏忽。“没几个人知道我和我哥的关系,你这个小骗子可让我哥大大地丢了脸面。为了给他报仇,我故意放出和老公不和的消息,那个小三也是我找闺蜜冒充的。”“我老公的生意都是靠着我哥才做大的,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招蜂引蝶。你们这些蠢货果然就故技重施地靠了上来,亏得我哥还说你这个人很神奇,好像能看透人心一样。”陈夫人把枪口抵在我的胸口上,放肆地嘲弄着我的愚蠢和贪婪。
我的胸口被冰冷的枪口抵得生疼,但陈夫人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窖,再也顾不上胸口的疼痛。“走吧。我哥那一帮人特意没睡在等着你,他还亲手翻出了之前的刑具,要在你身上试个遍。”她掏出一个手铐,熟练地将我双手铐上后,推着我下楼去了车库。在子弹的威胁下,我乖乖地坐上了跑车的副驾。这个女人开起车来和疯子一样,即便为了一手持枪只用单手掌握方向盘,她的跑车仍然开得风驰电掣,让本来还有心跳车逃跑的我直接选择了放弃。我努力地睁着眼睛观察四周,车外是呼啸的狂风和无尽的黑暗,车内是严阵以待的枪口,我找不到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可就算我知道落在郑大龙手里生不如死,我还是没有勇气去挣扎着让她给我一个痛快。“没办法了,只能试试。”我决定冒险赌一次,陷阱里的猎物也不能完全坐以待毙。“夫人,所以你老公告诉我的一切,和我调查到的他和张小姐的绯闻都是您安排好的吗?”我尽力让自己的吐字清晰,语气平和,可是惨淡的未来和危险的手枪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喑哑低沉。“哦,现在使离间计不嫌太晚了吗?”陈夫人连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哂笑连连。“您冷静,别开枪,我给您看样东西。”我费力地用被拷在一起的双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展示给陈夫人看。这张照片是我的合伙人拍到的,是陈先生和小三在黑夜里激吻的场面。我本来准备在陈先生矢口否认时拿出来做杀手锏的,后来没用上就这样遗忘在了口袋里。陈夫人不耐烦地打开车灯,随意瞥了一眼,却一下子柳眉倒竖。她干脆把头转过来,细细地端详起了这张显然在她意料之外的照片。“您先专心开车。”见到有转机,我越发地惜命,柔声道:“陈先生有钱又英俊,您的闺蜜把持不住或者起了什么别的心思也很正常,您不要太伤心。”“逢场作戏罢了。我老公什么人我最清楚。”陈夫人不知道是不是死鸭子嘴硬。我决定再接再厉,故作神秘地开口:“您知道为什么您哥哥说我能看透人心吗?”“不就是些骗人的把戏吗?还不是栽在了我手上。”陈夫人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没好气地回答。“因为我曾在美利坚布莱曼博士的实验室工作过,而那个实验室就是和FBI合作研究微表情和谎言鉴别的。”人在屋檐下,我只能把我的过去和盘托出。“唬谁呢?为啥你现在只能当个不入流的骗子?”明显陈夫人觉得我在愚弄她。“因为我违反了规定,上了全球联网的黑名单,不能再从事任何相关工作,我除了这个本事一无所长,要养活自己就只能行骗了。”我明白这一切听起来像天方夜谭,陈夫人的反应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哦。”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开始有了兴趣。“你杀过人吗?”我突然开口。“啊,当然没有。”她一怔,随即摇头否认,左手下意识地摸了下耳垂,屁股往车门的方向轻轻挪了挪。“你杀过人。”我自信地说道,“你在说谎后,先因为安慰反应无意识地摸了耳垂,又因为逃离反应往离我远的方向躲了躲。”“另外,你在被问时,自然的惊讶表情之后是眉头皱起且抬高的恐惧表情,虽然你之后试图伪装成被冒犯的愤怒,但你的眉眼和试图躲开我直视的双眼出卖了你,你并不愤怒而是恐惧被我看出来你杀过人。”“好吧,就算我杀过人,你现在不过是我的阶下囚,你能把我怎么样!”陈夫人恼羞成怒,把手中的枪恶狠狠地顶了过来,脚下猛踩油门,我简直感觉跑车要飞起来一样。“您误会了,我没有要挟或者告发您的打算。我只是想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看着她慢慢入彀,多少有了底的我甚至觉得带着铁腥味的手枪都不再那么可怕。“好吧,我相信你说的,然后呢?”她也冷静下来,很是疑惑我的目的。“我可以发誓,我之前和陈先生的所有谈话里,他是认认真真地想要杀掉你,想和张小姐在一起,绝对不是在演戏或者说谎,不然我也不会跳进你们的陷阱。”我抛出了最后的诱饵。“什么!”我看到陈夫人握枪的手都在发抖,知道自己最亲密的枕边人,那个可以轻易捏扁揉圆的老公居然对自己有着最深沉的杀意,对于她这样的女子又会是何等的愤怒和痛心。“我可以帮你对付他,可以教你怎么鉴别谎言,以后没有男人可以骗你,只要你这次饶了我。”我有九分把握这次能保住性命,熬过这个劫难再想办法转败为胜吧,我斗志满满。果然,她无力地将举枪的右手放下,我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去,她却对我惨然一笑:“太晚了,他已经动手了,刹车失灵了。”我尖叫着,看着自己以惊人的高速撞向路边的栏杆。那个我当做猎物的男子,才是最可怕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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