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姬转载自“细雨中的呼喊”
周云鹏曾写过一首歌，不要做克拉玛依的孩子，火烧痛皮肤然亲娘心焦
文｜细雨中的呼喊
直到现在，克拉玛依友谊馆，还是很多克拉玛依人永远不能忘怀、也轻易不能提起的地方——1994年12月8日，友谊馆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造成325人死亡、132人受伤，这座当年不到20万人口的石油小城一夜之间失去了差不多整整一代人……
我2014、2017两次到新疆，两次路过克拉玛依时都到友谊馆前凭吊那些可怜的孩子。克拉玛依，是我1994年从《南方周末》上看见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时记下的名字。
在克拉玛依如今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有一座显得单薄的白色建筑突兀地耸立着，那就是友谊馆的遗址。
1997年的时候，克拉玛依政府打算炸掉友谊馆，建“人民广场”，但很多市民坚决抗议，后来这个计划稍做改动，把友谊馆的前门整修、刷白之后保留了下来，其他的建筑还是炸毁了建成了一个繁花似锦的街心花园。
花园里有若干矮矮的路灯，传说有325根，以此纪念那场灾难中死去的325个亡灵。 当地人夜里一般都不会去那个花园广场里活动。
保留下来的友谊馆部分建筑，如今是一个青少年活动基地。每天放学后，这里仍充满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一切恍若隔世。
前年，我在福建晋江参加一个活动时偶遇一位来自新疆的老人，交谈中得知他居然就是克拉玛依大火时那里的体育局局长。此前我关于克拉玛依大火的了解大部分都来自《南方周末》的报道，从他那里，我知道了一些媒体遗漏的关于克拉玛依火灾的细节……
克拉玛依12.8大火
1994年12月8日 ，克拉玛依市教委和新疆石油管理局教育培训中心在克拉玛依市友谊馆举办迎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两基”（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评估验收团专场文艺演出活动。全市7所中学、8所小学的学生、教师及有关领导共796人参加。在演出过程中，18时20分左右，舞台纱幕被光柱灯烤燃，火势迅速蔓延至剧厅，各种易燃材料燃烧后产生大量有害气体，由于友谊馆内很多安全门紧锁，从而酿成325人死亡。
所有目击者的都说火灾是从第二个节目《春暖童心》开始。
克拉玛依第一小学教师李萍清楚地看到舞台纱幕上方一排光柱灯处有类似花炮般的火花向下飘落，但直到一块如同桌布大小的幕布卷着火团掉下来时，她才意识到，着火了。
舞台幕布上的火引燃了挂在后幕作背景的多个呼拉圈，由于层层幕布的阻挡，迅速消耗的氧气使舞台区域内形成了一个高压区，幕布膨胀如气球。
有被烧伤的学生回忆说他们那时都站起来了，但一个女的站在领导席前面，拿着话筒说“同学们不要乱，坐下来，让领导先走。”于是他们就坐下。
“等学生陆续坐下的时候，领导席已经空了。”
尽管很多官方人士否认有人说过这句话，但是多位幸存者都证实，确实有个女领导说过这句话，更有不止一人将目标指向当天活动的主要组织者，克拉玛依教委主任——况丽。
拘留所里的况丽
于是领导们慢慢地往两边散开，从过道慢慢往后撤出。
也就在这个时刻，舞台上面的火势迅速蔓延，所有灯光瞬间熄灭。
灯光熄灭后，友谊馆内的一切都失去控制，没有任何人组织撤离，人们在恐惧的驱赶下，凭着本能疯狂地冲向任何一个自己认为的求生的通道。
那场演出的报幕员、当时9岁的女孩周雅静事后回忆道，“在通道里，一个爷爷用力推开我们往前跑，我认识他，他就是演出前我给他献鲜花的那个爷爷。”
克拉玛依的3名市局领导（石油管理局，与市政府同级）和17名教委成员，除分管教育的副市长赵兰秀外，都奇迹般地及时脱险。
第一批逃生的人成功地从友谊馆后排的卷帘门逃出，但不久，原本开着的卷帘门在馆内燃烧产生的气压差而发生的空爆冲击中突然掉落下来，友谊馆顿时变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砖窑”，一个充满哀号和惨叫的绝死之地。
外面的救援也是慌乱无序及其不专业的，直到第三辆消防车到现场，才终于带来可以破门救人的消防斧，而此时的人们早已自发动用各种工具，绝望地扑向友谊馆周围10个紧闭的出口。
他们徒劳地用肩头撞铝合金门、他们把有些出口的木门拽掉、可木门后面还有防盗铁门，他们抬起门板撞击防盗门、防盗门的下部被撞弯后他们把一根根钢条扳起，才让在回廊和厕所的部分人钻出来。
孩子们爬在窗上挥手，哭喊呼救，但窗户太高，救援人员心急如焚，一部分人抬着门板，另一部分人站在上面，用榔头砸，用钢条撬，砸开铁栅栏，将孩子拉出来。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但还有几百个孩子在里面……
更多的是绝望。
那种亲人在火海里，和自己近在咫尺，却又无法拯救的绝望感。
这种绝望感，伴随了很多当时在场的家长一生。
纵然在梦里，他们也时常能听到那声声凄厉的呼救。
有人因此饱受折磨，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实际上，大火只持续了约20分钟。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老局长告诉我：“每一个出口都堆积着大堆大堆的尸体，大部分人都是因为缺氧和呼吸有毒气体窒息而死，加上高温，很多孩子看上去外表好好地，砸开门后救援人员急忙上去拉他们的时候，小胳膊小腿上面的肌肉都被烘熟，一撸就掉得只剩下细细的骨头……挤在现场参加救援的一些家长立马就昏厥不起。”
“都记得有一个特别幸运的孩子，是第八小学三年级二班的，不知道她长大了后怎么样了。全班43名同学被烧死36个，6名被烧伤，唯一的幸存者在12月8日因为没有按照规定穿校服被老师打发回家了，她是个贫困家庭的小姑娘。因为家住得远，她父母都不知道市里发生的一切。12月9日早晨，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姑娘准时赶到学校，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室时还莫名其妙，学校已经乱成一团，当其它年级老师看到这个孤独的小姑娘时，她竟然问：“老师，我们班的同学都到哪里去了？”
女老师们一待问清她生还的缘由，禁不住抱住她哭成一团…
“还有两个孩子，平时比较调皮，那天在里面一看舞台着火，马上就跑了。结果他们班就他们两个全须全尾活下来。”
火灾的第二天，12月9日，干燥了很久的克拉玛依下了一场很大的雪。这场雪，整整下了三天。
寒风里，白雪中，悲伤的人们全城出动，为遇难者送葬的车队排了有二十多公里。
老局长说：“家家户户都有朋友、熟人的孩子遇难，克拉玛依不大啊！那些天整个城市几乎停止正常工作，车辆都集中为处理后事服务。
政府把孩子们的墓地安排在离克拉玛依市区约5公里的小西湖，这里四周都是戈壁山头。一夜之间三百多个新坟兀立，每一方墓碑上都有一张照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而同样的墓碑的下方镌刻着同样的时间——“一九九四年的十二月八号”。
那地方真是风声凄厉，魂魄哀嚎。我们大老爷们儿在那个地方都不敢久留，实在是受不了啊！
我问：况丽真的说过“让领导先走”的话吗？
老局长说：“她没有承认，但很多人指认。我当天也接到邀请，因为有事没有过去，毕竟是教育口的事嘛！想想我也是命大。从后果来看，应该是有人说过，不然他们怎么个个都毫发无损？你们大人在那种时候怎么能只顾自己跑路呢？哦，赵兰秀副市长很冤，她不应该被判刑的，她在里面照顾孩子，最后是被抬出来的，捡了半条命。还有，老师也了不起，活着的不少带伤，将近一半的老师和孩子们一起受难，至死都护着孩子们，分都分不开啊……”
“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后来怎么样了？”
老局长叹口气：“那个说起来话就长了，我们全市机关工作人员放下手头的工作，五、六个人一组，配车。每一组负责一个失孩家庭，从认领尸体到安葬仪式，从老人身体到亲友接待，事无巨细千方百计满足他们的要求，不让他们再出事，那段时间里失去孙子孙女的老人，每天都哭得死去活来啊！有些随时需要急救的。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让家属不出事，安抚到他们满意为止。这项工作时间长达两个月，个别家庭甚至半年都没有结束。
因为失去了孩子，人们性格大变。有的夫妻离婚了；更多人想离开伤心地回老家去。要回老家的，石油管理局和市政府就要想方设法的协调各方面的关系，要把他们回去后的工作妥善安排好。赔偿款要也安排好；有一些夫妇换了轻松一点的工种、隔了一年两年又生了孩子的，稍微好一点；有一些年纪大的就只能经常去小西湖看望自己的孩子，时间一久，精神状况就不太好，我们就要跟进照顾。
因为很多家庭迁移，去小西湖墓地的人据说也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那有个叫高礼的五十四岁的北京高级工程师，是新疆石油管理局设计院的，他本来就是中年丧妻，再婚后年轻妻子生下的乖巧女儿能歌善舞，1994年还只有八岁。也死在里面。你说他后面怎么活？”
“有些年轻夫妇到最后提出的要求已经是报复性的了。反正知道单位会千方百计满足他们。老家不在北京、上海的，提出要去北京、上海生活，我们也想方设法将他们调到了北京上海。记得最难搞定的是一户是：男的喜欢看香港武打片，他要求去香港居住。这可难为死我们了。不过最后，油田管理局想方设法居然也满足了他的要求。油田当时在香港有一个办事处，负责一些特种设备的采购，这样就把他们安排了过去……”
“幸好是油田单位啊！放到其它地方，那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善后经费就没个底，伤员的治疗费现在都还在继续保障着。家长们其实也就是百般不痛快，心里难受，找地方发泄……和和美美的家庭突然变成这样，谁受得了啊！”
“那些坐牢的人怎么样了？”
“早出来了，继续过日子呗！况丽后来还当上了一家保险公司克拉玛依分公司的总经理，居然还重新入了党，嗨！从何说起呢？那么大的演出活动，只留一个门进出，其他门重重落锁，这就是犯罪啊！馆里两个电工，当天居然都没有上班…… 我在克拉玛依大火后也不想继续待在那里。几年后就调到了乌鲁木齐一直到退休。后来啊我去电影院这种地方，一定会观察好现场的几个门的位置和状态，心惊胆寒实在是怕了。”
谨以此文纪念12.8克拉玛依大火26周年。
希望克拉玛依的孩子们的命运永远不要在任何孩子身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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