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深夜谈吃
文/ 冯小月
图/ 冯小月
第一次吃青团,大概要追溯到十多年前,我还在中学的时候。
也不记得是哪天了,只记得是一个深夜,爸妈因事未归,我和妹妹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快睡着了。然后听见楼下有人叫我开门,我怔地一下子就清醒了,撇过头看我那胖乎乎的傻妹妹,她已然熟睡。我迷迷糊糊的从客厅跑到卧室,打开窗户仔细一听,原来是爷爷。当时年少不懂事,也因为骤然被叫醒,不爽快地问道:“爷爷,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只听到爷爷有些激动但刻意又压低的声音,“你快下来开门,我有东西要给你。”爷爷奶奶并不住我家,但比邻而居。
我踩着“咚咚咚”的脚步下了楼,打开灯和门,也不看爷爷的脸,不满的问道:“怎么了?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大概我背着光,又因为夜色,爷爷没注意到我的不快,仍是背着手笑着对我说:“把手伸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听着这带有得意的声音,我不太好意思再看他的脸,于是放缓了声调,伸出了手,“是什么?”
只见他把手伸了出来,然后我掌中就多了两个用塑料膜包着的软乎乎的青色物件。
“这是青团,是刚刚我去胡家吃生日饭,他家给了我这个,这个我从来没见过,是个稀奇玩意,你尝尝。”
那时候,青团在家乡算是稀奇玩意,而我除了在课本上有见过类似的糯米制品,在生活中确实没见有人吃过。
听完这话,再一看对面那张满是皱纹的笑脸,愧意丛生,“你不是也没吃过吗?我不要,你拿去吃吧。”
“我已经吃饱了,这个特意给你带回来,你悄悄的,不要让你妹妹看到。”
我有些难受,正待我想说什么,他就让我赶紧关门关灯、上楼睡觉,给我留下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
我在门口呆了一会,手里的青团有些发热,也有些沉重。
现如今早忘了那青团是何滋味,只记得大概是软糯香甜的滋味,然后就是那愧疚难耐的心情。
对于爷爷,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缺乏耐心。其实,小的时候,我和爷爷的关系是很亲近的。但时间是件很奇怪的东西,它推着我们往前走,我走得太快了,而爷爷则走得慢了,渐渐地,爷孙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于是,我给他留下的是一次又一次不耐烦的神情,而他总是无限包容,也不生气,最多就是讪讪一笑,然后转身离开。我一看到他那失落的背影,又会惭愧自己刚刚的任性,然后愧疚后立马安慰自己:下一次,一定好言好语。
但是任何事物都有终点,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我也不曾有好脸色。
人永远都不会吸取教训,此意终究是难平。
很多人,很多书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消失。
可我知道,往事不会消失,过去的也不会过去,它们只是躲在内心深处,等到某一刻,从被刻意忽视的深处爬上来,延伸出来的枝蔓把人紧紧缠住,直至那些过往把人束缚得透不过气。
过去的一年里,我的生活一如既往,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候,那熟悉的不耐烦神情和那熟悉的失落背影就会不停的在我脑海重映,我知道终其一生我将在愧疚中不停回首。
悲欢离合总无情,少年心性终会老,只是这代价实在太大。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我们永远都在思考生与死的问题,却永远做不好准备来迎接死亡。生命一次次接连上演悲欢离合,永不停歇,唯有珍惜此刻,珍惜身边的人,才不会有遗憾。可惜,这个道理我现在才懂。
如今,正是吃青团的时节。只是,不会有人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青团悄悄给我,也不会再有那么一双满是风霜但看我很是慈爱和骄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