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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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的小学校园，草木里全是好玩的虫子。我扣到了一只螳螂，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把它放到前桌漂亮女孩扎的小辫上。付诸行动后，随着她的哭喊，我乐开了花。班主任一把抓起螳螂扔了出去，吱哇地批评了我，并且罚我立马去冲厕所。

冲就冲吧，感觉比上课有意思，我其实有些乐呵呵的。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我闷头闷脑地端着脸盆出去了。

学校的厕所是红砖搭起来的两间小屋，盖着石棉瓦，上段三分之一的墙体是三排错落的孔径，斑驳的光由此进入，照亮了这片原本阴暗的空间。但很快我发觉事情不对劲，这厕所实在太脏了。除了排泄物，更有圆滚蠕动的蛆虫，一盆水泼过去，它们跌进了粪坑，到我回头端来第二盆时，蜡白的身影又占领了高地。

泼了几番后，我开始琢磨。男的屎尿多，所以蛆也多，女厕所估计干净些，毕竟在家里，和我抢厕所的总是我爸，我妈从来不抢。然后我端着一盆水转身走进了女厕所，这里果然是另外的世界。没有小便槽，只有蹲坑，而且地砖也干净得多，蛆什么的都看不见，但还是有粪池独有的氨硫混合的气味。我有点无所适从，感到手里这盆激荡的水无处安放。对了，可以泼一泼墙壁，润一润空气。

哗啦一下，水从女厕所第一间格子泼到了最末间。接着一声大叫传来，随后一颗女人头从第四间格子冒了出来，眼神惊恐不安，双肩抖动，似乎还在提裤子，看见拎着空盆的我，她立即大喊：妈呀！抓变态！

那时候，我是少年，也被认为是藏在女厕所里专门往女人光腚泼凉水的变态。尽管后来经班主任证实，我不是惯犯，不能算变态，但此后同龄人都喊我变态。

夏去冬来，十几年恍然而逝，我没再光临过女厕所，认真读书，毕业，入职，经人介绍相亲。我穿了西装，非常正经地坐在咖啡厅，心里装了几分期待，结果女方一来，看见我第一句便是：哈哈，变态，原来是你啊！我认出她来，苦笑：还不是因为你，我才变成了变态。

后来，她，也就是前桌漂亮女孩，变成了我的妻子。

三年了，秋天慢慢的来，但寒意总是突然，除了湿漉漉的地面，我的膝关节里仿佛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凛冽的北风似乎完全罩住了我生活的南方，各样的生物也都早早蛰伏，看不到那些鲜活的花鸟虫兽，我的内心孵出一片孤寂。

周末，我和妻子各自撑了一把伞，在古街上走着。从同学到夫妻，是很多人的生活，但生活也在变化。雨并不算大，在之前，我们会共用一把伞的，但现在出门各自一把伞，已经成为一种默契。我们的灵魂之间也各自打起了伞。

我们依然深爱着对方，只是结婚之后，很多东西都变了。我们拥有过很多讨论，关于人的自由是如何，怎样的艺术才是好，也聊人性里纯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平淡，不，应该是过度的留白。

不过我明白了，以前是我蠢得有些可爱，和未婚妻谈自由，好比一只猪和屠夫交流牲畜动物活着的意义。

我也想明白了许多，房贷，车贷，和无休止的人际关系，充斥了我的生活。妻子已经不是漂亮前桌女孩了，不能只顾漂亮不谈生活。我既不是少年，也不是变态，更不是可以变成任何人的人，只是普通人。

春夏过去了，我很想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