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书屋]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本Fish
2018年12月31日。傍晚，天空坠下细密的雨，顿时整座城市被潮湿的雾气笼罩着，显得萧索不堪。人群中开始陆续撑起花花绿绿的伞，俯瞰之下，天地之间仿似隔着一层五彩斑斓长满黑洞的屏障。归心似箭的人们纷纷捂着脑袋，或是把能用作遮挡物的包、塑料袋甚至是纸片随意地顶在头上，在雨中快步疾走、奔跑，丝毫不顾及已被打湿的衣袖和裤腿以及脚下溅起的淤泥。深冬的雨打在人身上能令人的牙齿直哆嗦，萧淼不由得紧了紧羽绒服，把身体包裹得更加严实。她只需要快速穿过前面那条马路，再过一个红绿灯，就能踏上回家的38路公交车。雨越来越密，打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均的水坑。可能是回家的心太过迫切，萧淼一不小心踩进表面敷满泥浆的大水坑里，脚还被扭了一下。“哎哟……”萧淼蹲下身，用力搓揉着右脚踝骨，“这可恶的鬼天气！”现在的情形简直是狼狈至极，萧淼决定先到路边便利店门口的屋檐下躲躲雨，整理一下自己，等雨势小一些再说。萧淼内心是个很注重外在形象的人，她一瘸一拐地走着，担心鞋跟会不会因此而受损。便利店门口零零落落地站着几个人，百无聊赖地盯着手机，看样子也是躲雨的。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除了手机之外就没有别的爱好了。萧淼有些不屑，加入到躲雨的队伍中，又有意跟这些人保持着距离，用高人一等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雨势有增无减，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萧淼显得有些焦躁，不时地抬手看手表，时针已经过了晚上七点。萧淼开始观察起来来往往的路人，从他们的妆容发型、举手投足之间猜测他们的职业、性格以及是否已婚，这是她和闺蜜尤米从大学起就热衷的游戏。隔街相望，其实就是那么随意地一瞟，恍惚间一个男人撑着黑伞站在正对着便利店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面露微笑。萧淼揉了揉眼睛，视线已经被车来车往完全阻挡，在时不时零点几秒的空档中，哪里还有那个男人的踪影。今天到底触了什么霉头？活见鬼了！萧淼这样想着，一丝不安却掠过心头。再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在便利店买一把雨伞，萧淼恍然大悟，心中暗暗埋怨着这诡异的天气拉低了自己的智商。2马路对面充满着魔力，萧淼被拉扯着又多看了几眼，确认眼花之后心有不甘地转身进了便利店，匆忙间，差点与迎面而来的另外一个人撞个满怀。“对不起，不好意思！”萧淼已被一桩接一桩的倒霉事折磨得灰头土脸。“萧淼，好久不见！”这种时候，遇上熟人，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萧淼强装笑脸抬起头，一瞬间，笑容僵住了。马路对面撑着黑伞让她寻寻觅觅未果的男人此刻近在咫尺。手中的黑伞已被收了起来，他个子很高，长长的墨绿色棉服把整个人称得更加挺拔。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深邃的双眸，面色略显苍白，可这种苍白看上去并不显得病态，倒像是常年不晒太阳所致。重要的是，微笑仍挂在他的脸上。萧淼情不自禁地倒退几步，这个人，已经被她从记忆库中迅速提取了出来。“邱以帆……”萧淼的声音不太自然，因为，这个名字被念出声的时候，她有些害怕。邱以帆这三个字，在七年前就被刻上墓碑，每年的清明节和中元节，萧淼都会风雨无阻地前去拜祭。萧淼自认为是个无神论者，况且便利店里灯光如昼，地板上明显反射出影子。但是，对于这个本应死去的人，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看着发愣的萧淼，邱以帆的笑容愈发强烈。“萧淼，你好吗？我还活着，不信你来摸一摸，我是有温度的。”说完，邱以帆伸出了手。萧淼的恐惧减弱了几分，不仅仅因为邱以帆的话。大部分原因在于，这个“死而复生”的男人，在七年前，可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萧淼握住了那只手，厚实而炽热。“以帆，你还活着？”话一出口，萧淼已然湿了眼眶。3餐食区位于便利店的一隅，刚好成为两人聊天叙旧的好地方。“以帆，你乘坐的那架飞机不是空中解体，不幸失事了吗？航空公司按照登机名单一一通知了遇难者家属，你就在名单之列，到底发生了什么？”萧淼一边搅动着碗里热气腾腾的八宝粥，一边好奇地问道，刚才所有的不快已被重逢的喜悦牢牢取代了。邱以帆苦笑一声，“这一切在我看来更像是一场梦。”他喝了一大口橙汁，转而陷入那无尽的回忆之中，“登机之后，一开始飞行还挺顺利的，但是没过一会儿就遇到了罕见的雷雨，犀利的闪电击破了飞机的右翼，飞机上下跳跃，不停地旋转，当时，机舱内一片恐慌，行李箱和包裹从行李架上纷纷掉下，食物和托盘飞在空中，乘客们开始不停哭喊和尖叫，有的信徒甚至开始比划和诵经……”萧淼怔住了，那表情似乎是在聆听世界十大未解之谜。“奇怪的是，我当时居然没有任何强烈的反应，也没有浮现出临终遗言之类的东西。但我深知，一切都结束了。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发现自己处于自由落体的状态，你想都想不到，我还和座椅绑在一起，耳旁只听到风的呼啸声。”萧淼吃惊得张大了嘴。邱以帆继续说道：“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衣不遮体，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四周被郁郁葱葱的树林所包围，而我，连同坐椅被挂在树冠上。”“庆幸的是，我顺利下了树，并在附近找到一些足以果腹的食物。更幸运的是，我只是左腿受了伤，而且我没有迷失在热带雨林，我掉落的位置是海边的丛林，很快，我遇到了我的恩人，一个好心的渔民经过并救了我。”“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萧淼急切地问道。“你以为我不想吗？”邱以帆喃喃道，“我……失忆了！”“原来如此！这七年，你都生活在海岛上？”“渔民一家对我犹如亲人，跟着他，我学会了出海打渔，但我的正式工作是开观光车。我所在的海岛游人如织，靠着开观光车，每个月都能获得一笔不小的收入。”萧淼似乎还没缓过神来，原本滚烫的八宝粥被搅得冷却下来，却一口都没动。“那你的记忆……”“不久前，我得了一场严重的感冒，病好之后，就能依稀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情，后来陆陆续续全都记起来了。我想，这大概就叫命中注定吧！”邱以帆叹了口气，目光直视萧淼，不知是不是因为缺氧，萧淼脸颊发烫，低下了头。4忽然间，萧淼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过于投入的谈话让她忘记了时间。“以帆，不早了，我该回家了，我们改天再约时间！”她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别过头来，“尤米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萧淼径直走出便利店，邱以帆脸上的神情她能够想象得出。见过邱以帆之后，归途变得异常顺利，大雨转成了毛毛细雨，萧淼前脚刚到公交站台，38路公交车就摇摇晃晃地驶过来。车内并没有因为天气的影响而变得异常拥挤和湿滑脏乱，或许是过了高峰期的缘故吧。尤米，萧淼大学时期最好的闺蜜。每一天，萧淼都会想到尤米，还有那隔三差五不明来历的属于尤米的物品。那时候，邱以帆和尤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萧淼，深爱着邱以帆。可能是出于年轻人的争强好胜，爱一个人，就千方百计想得到他，不惜采取任何手段，比如说，卖力打扮自己，制造巧遇的机会，诋毁闺蜜，以及其它。这一切并没能奏效，邱以帆对尤米死心塌地。但事情也并没有变得更坏，邱以帆虽没被萧淼自以为是的小心思钓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偶尔还能默许萧淼参与进来的三人行。性格大大咧咧的尤米更是没有察觉。年纪越大，越喜欢怀旧了。萧淼感叹着，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大门敞开着，丈夫阿伦，一如往常地坐在沙发上，两只脚交叉着放在茶几上，脚趾头不停地摩擦着。伸进嘴里的牙签似乎在各个牙缝之间穿梭。这场景让萧淼有些生厌。“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见萧淼进屋，阿伦缩回了脚，把牙签顺势扔到垃圾桶。“单位有点事耽误了。”萧淼尽量做到平心静气。“吃饭了没？我去把饭热一下吧！”阿伦说完转身进了厨房。萧淼扔下手中的包，身体僵硬地陷入柔软的沙发之中。大学四年，阿伦追求了萧淼四年。当初选择嫁给阿伦，令身边所有人瞠目结舌。同学们认为，是阿伦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苍天，感动了萧淼。其实没那么复杂，对于萧淼来说，阿伦最大的优点显而易见——对她言听计从，外加忠诚。阿伦很快热好了饭菜并端到餐桌上，萧淼心神不宁，一方面犹豫着要不要把见到邱以帆的事告诉他，另一方面又想给邱以帆打一通电话，刚才好像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可转而发现激动之余连对方的电话号码都没留下。5七年前的这一天，2011年12月31日。“尤米，我们晚上一起跨年吧，怎样？天府广场一定热闹得很。”一大早，萧淼在宿舍门口给尤米说。“淼淼，今晚可不行，你要自己找节目哦，以帆说，他想跟我过二人世界。”尤米脸上泛起了闪光的胭脂红。“邱以帆不是要出国吗？”萧淼的计划幻化成泡影，不觉有些失望。“为了陪我跨年，他特意订了零点以后的航班。”“……那你们准备在哪跨年？具体有哪些安排？”“……”“尤米，你带上我吧，我不会打扰你们卿卿我我的。”“淼淼，你别这样了，明天元旦，我陪你逛遍春熙路各大卖场，怎么样？”“尤米，你就不能透露一下吗？”萧淼神色黯然。“淼淼，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不管我和邱以帆上哪儿，你也没表现得像今天这样神经兮兮的呀。”萧淼自觉有些失态，只好收住了口。她转而上前抱住尤米，撒起娇来，“尤米，我就是舍不得你嘛，你想想，跨年夜，就我孤苦伶仃形单影只一个人，多寂寞多可怜啊！”尤米的心都快要酸掉了，“好啦好啦，以帆的计划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可能是想留一个悬念吧，到时候我一定告诉你，行了吧？”萧淼只好彻底作罢。但是，她一定得知道尤米的行踪，因为有一个计划她酝酿已久，而今天的跨年夜，就是她付诸实践的时候。就在那个晚上，尤米犹如人间蒸发，就连警方都没有找到她最后残留的痕迹。也就是在那个晚上，邱以帆乘坐的飞机失事。这一晃就是七年。6见过邱以帆之后，萧淼的心久久难以平静。背对着鼾声震天的阿伦，她辗转反侧，整夜未眠。萧淼对阿伦的厌恶感不自觉又增添了几分，甚至独自在心中规划起她和邱以帆的未来，并且因此而激动不已。第二天元旦，节日的气氛淡得可怕，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大街上人烟稀少成了过节的主要标志。要不是随风摇曳的红灯笼，真可以与世界末日相提并论。萧淼借口单位加班，一大早就离开了家，对此，阿伦好像没有半点怀疑。萧淼想要再次重遇邱以帆。邱以帆不是本地人，父母常年居住在国外，对于他目前的近况，自己更是一无所知。她魂不守舍地沿着38路公交车的线路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昨天的便利店附近。萧淼精神为之一振，直觉告诉她，邱以帆应该会在便利店等她。果不其然，远远地，隔着落地玻璃，一个身着墨绿色棉服的男人对着她挥挥手，绽放出如晨曦般灿烂的笑容，沁人心脾。两人相视而笑。这一刻，萧淼觉得，自己规划的美好未来，唾手可得。“以帆，这么多年了，我每一天都很想念你……和尤米。”邱以帆呵呵笑了两声，“是吗？有时候我反倒觉得，失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看样子，你对尤米的事已经释怀了？”萧淼努力观察着邱以帆的微表情。邱以帆撇了撇嘴，“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能怎样？人生短暂，永远不知道意外哪一天到来，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说完，邱以帆似乎别有深意地看了萧淼一眼。这一次，双方交换了电话号码。打这以后，萧淼背着阿伦外出的时间与日俱增。阿伦是否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萧淼一点都不在意。从始至终，这个人在自己生命中所起的作用根本微不足道、无关痛痒。要不是因为那件事，阿伦怎么可能成为萧淼的丈夫。萧淼自视甚高，从来眼睛可是长在头顶上的。7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虽然萧淼和邱以帆交往甚密，萧淼也能感受到邱以帆对自己那种朦胧的暧昧，却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甚至没有表白和牵手。萧淼对此不禁有些失望，大家都是成年人，还扭扭捏捏的，这个邱以帆，外表看上去高高大大，男人味十足，实则是个榆木脑袋。但对待邱以帆，她的耐心充足到自己都难以置信。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晚上，她收到邱以帆发来的微信：萧淼，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会喜欢。萧淼的直觉又一次告诉她：可能美梦很快就要成真了。第二天是周末，邱以帆一定是费尽心机准备了一番。是什么地方呢？可能是艺术展，可能是高级餐厅，也可能是……只要能和邱以帆在一起，管他什么地方呢？哪怕是在漏雨的茅草屋，也无所谓。想到这里，萧淼内心一阵狂喜，要不是阿伦在家，她一定会在床上翻两个跟头。重要的时刻，一定要盛装出席才行。萧淼早早地起床，花了两个小时，总算是化了一个自己还算满意的妆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结婚之后，跟以前的老同学们减少了联络，除了上班，几乎不出席任何社交场合，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赋予她把自己变得光鲜亮丽的心情，化妆的手法自然也生疏了许多。可是今天，萧淼觉得自己的每根头发丝都光彩照人，每个手指头都雀跃不已，是邱以帆的出现，让她从糜烂的泥沼中解脱出来，再一次暴露在阳光之下。邱以帆还是面带迷人的微笑，将萧淼迎进一辆宝蓝色的英菲尼迪QX60，每一个动作在萧淼看来都是那么绅士，富有无穷的魅力。今天的行程一定充满惊喜而令人愉悦，萧淼含情脉脉地望着驾驶位上的邱以帆，心扑腾腾地直跳。忽然之间，萧淼想起了阿伦，这种甜蜜温情的时候想到那个家伙，不觉有些扫兴。可奇怪的是，今天一早，自己醒来的时候，阿伦已不知所踪，他去了哪里呢？管他呢？就算是发现了，干脆趁此机会离婚得了，反正这样的婚姻再继续下去，也不过是蹉跎了岁月。这样一想，萧淼的心情又变得轻松起来，她望向窗外，开始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渐渐地，萧淼发现这条线路似乎有一点眼熟，很快就反应过来。“以帆，我们是去母校C大吗？难道今天的行程是怀旧之旅？”邱以帆右手离开了方向盘，故作托腮思考状，“比怀旧之旅更加富有创意，恐怕能成为你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旅程！”“哦，你这样一讲，期待可达到了峰值哦！”“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邱以帆踩下油门，加足马力，经过C大正大门时，却没有停车的意思，而是绕过校门，直奔进后山的车行道。8天刚蒙蒙亮，阿伦睡意正浓时，就被兄弟小五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小五在电话那头痛哭流涕，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阿伦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听清。阿伦是个讲义气的人，江湖味很重，兄弟有事，怎能坐视不理呢？阿伦把小五约到了离家不远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酒吧。“伦哥，我又被女朋友甩了，这个月我可是第二次失恋了。”小五哭丧着脸。“小五，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正正经经找个老婆过日子吧！”“哎！你以为我不想吗？就我这条件，好女孩能看上我？”
“但你也不能这么浑浑噩噩过日子呀！男人嘛，迟早都是要回归家庭的。”“伦哥，你说有几个人有你这样的运气，嫂子又漂亮又顾家……”小五说着，随即想到了什么，刻意压低了声线，“伦哥，嫂子那么漂亮，你就不担心……”阿伦沉默了一会儿，盯着酒瓶一阵憨笑，“我和你嫂子情况不一样！”“伦哥，怎么个不一样法，给小弟传授点经验呗！”“总之，你嫂子肯定不会背叛我！”阿伦正对着小五，贴得很近，认真的表情让人有点发怵。“伦哥，你这反应真让人瘆得慌！”“小五，听哥的，找个老婆踏踏实实过日子吧，每一天都心安理得，不做伤天害理的事！”阿伦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说道。“好好好，哥，我听你的，喝酒喝酒！”9英菲尼迪在一处空旷的树林旁停了下来，萧淼紧跟着邱以帆，向树林深处走去。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萧淼吃了一惊，密林深处，居然隐藏着一座二层竹制小楼，在太阳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辉，焕发出不太一样的光芒。“到了！”邱以帆迈着轻盈的步伐，逐渐加速，眼里的光与小楼的光融为一体。“以帆，这里是……”“我家。”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萧淼把脑海中冒出来的好多个问号硬生生顺着口水咽到肚子里。近处的小楼看上去小巧别致，宛如西双版纳的傣式建筑。邱以帆迫不及待地跑上二楼，似乎有什么在等待着他。萧淼紧跟着，生怕被甩掉。二楼并排着三间房间，只有中间一间的门敞开着。萧淼轻轻走进去，屋内的陈设，简单而质朴，与普通的民居别无二致。窗前挂着紫色的风铃，叮铃铃地随风飘动，窗台、柜子和桌子上几乎没有灰尘，看得出来，主人经常打扫，对这间屋子极为爱护。室内并没有什么高级的家电，半点也没有透露出时下年轻人应散发出的气息，跟邱以帆的外在形象不太相符，倒像是父辈钟爱的格局与装饰。只有点缀其间的紫色，赋予了房间些许色彩和活力。可是在萧淼眼里，紫色有一些不祥。房间一角，垂挂着紫色的门帘，看来邱以帆应该是跑到里屋去了。邱以帆住在这样的地方，可能经历了那次飞机失事的死里逃生，让他看透了世间的繁华，更享受这深居浅出的半隐居生活。“以帆……”萧淼对着里屋叫了一声。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萧淼战战兢兢地靠近那紫色的门帘，想要掀起它一探究竟，可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萧淼的手缓慢地伸向门帘，刚刚触摸到毛绒绒的材质，帘子却猛地从里面被拉开，惊得萧淼一不小心绊倒了脚边的凳子。“萧淼，你还是那么不小心！”萧淼扶起凳子，抬起头，却迎上邱以帆那张铁青的脸。邱以帆头一次收回了微笑。“以帆，你没事吧？脸色变得好差。”萧淼没意识到，自己的气色也没好到哪去。邱以帆并没有接话，他两手扶住萧淼的肩膀，用力往下压，直到萧淼的屁股紧贴到刚才绊倒的凳子上。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像触电般传遍萧淼的全身，这一点，或许紫色就已给出了提示。10紫色，是尤米最喜欢的颜色。“萧淼，这是我住了七年的地方！”“七年？你不是说你这七年一直在海边……你不是最近才回来吗？”邱以帆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突然之间狂笑不止，笑得弯了腰，笑得喘不过气。“那不过是发生在1971年一个德国少女身上的故事，我只是稍加改编，把我自己变成故事的主人公，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看来，我真是一个出色的编剧！”听上去，邱以帆好生得意。“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人是鬼？那航空公司的遇难者名单里……”与之前判若两人的邱以帆，让萧淼语无伦次。“萧淼，你怎么说也是大学毕业生，居然会问出这般愚蠢的问题。如果真有鬼的话，恐怕尤米早就拉你下地狱了吧！”萧淼浑身颤抖不已，“你说什么？尤米跟我有什么关系？”“尤米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们当年不是最好的闺蜜吗？你不会把你犯下的所有罪行都忘记了吧？那趟航班确实不幸遇难了，但我压根儿就没登机，我返回了学校，想给尤米一个惊喜。”“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找到尤米，这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内疚，如果我不去机场，可能尤米就不会出事。”“邱以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最初，我也没想到跟你有关系，那天我没打通尤米的电话，于是转到后山想去我们约会的地方，可老远却看到一个男生的背影慌慌张张逃离了树林，随后，……”说到这里，邱以帆难掩内心的悲痛，哭出了声，“随后，我在树林里发现了尤米，她衣衫褴褛，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她已经死掉了，而凶手，可能就是我看见的那个男生背影。”“你都说了，凶手是男生……况且，你发现了尸体，为什么不报警？警察并没有找到尸体啊……”“我带走了尤米的尸体，你现在坐的凳子里面，就装着尤米的骨灰盒。”邱以帆歪着嘴，幽幽地说出这番话，表情像极了邪灵上身。萧淼尖叫着从凳子上弹起来，凳子再次倒下，从里面滚出一个圆圆的陶瓷罐，似有灵性地在地上滴溜溜地打着转。“感谢航空公司的疏忽，成就了我和尤米，以及我的复仇之路。”邱以帆捡起地上的陶瓷罐，拍拍上面的灰尘，搂在怀里。11“那个男生的背影，整个晚上都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可就是想不出他是谁。我绞尽脑汁想破了头，把那个背影与我所见过的每一个男生形象相比对，终于被我逮出来了，他就是追求了你四年的……阿——伦——”邱以帆突然放大了音量，萧淼打了个冷颤之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萧淼啊萧淼，你实在是太不小心，太急于求成了。我记得尤米告诉我，那天早上你一直扭着她问晚上会在哪里跨年，这实在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人应有的素质。”“以帆……”“请不要打断我好吗？”邱以帆明显恼羞成怒。“光凭这一点，你就认定我伤害了尤米，是不是太武断了？”“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萧淼无力辩驳，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那天晚上，我送了尤米一件礼物，你一定很清楚是什么吧？”“你送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是香奈儿2011年推出的ChanelNo.19香水，那段时间为了挑一款适合尤米的香水，我可谓是闻香无数，那款香水的味道我一辈子都记得，现在你用的就是香奈儿19号吧！”萧淼眼神闪烁，“满大街的女人都喷着这样的香水……”“可是为什么香水包装盒会在你手上，案发第二天，我亲眼看见你把包装盒丢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难道这也是巧合吗？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在于你对植物的不了解。”萧淼双唇麻木，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你一定不知道，七年前的这片山坡上，曾经长着一片锯齿形状的蝎子草，皮肤只要沾上它，就会成片成片地呈现出红肿过敏的状态，奇痒无比。当初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皮肤突然之间严重过敏，你大概以为是报应吧。那段时间你的身体应该特别难受，但是怕引起怀疑，你不得不坚持上课，坚持出席学校的活动。当警方宣布没有找到尸体的时候，你畅快的心情应该让你身体上的不适减轻了不少吧！”邱以帆双眼猩红，布满血丝，“我并不想追究是故意还是失手，我猜测得没错的话，阿伦跑回去给你通风报信，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绪支配着你，总之你又回到了案发现场，否则你也不会那么大范围地接触到蝎子草。”“我当时特别绝望，真的，以帆，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嫉妒尤米有你这么好的男朋友，想让阿伦教训她一下，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失足跌下了山坡，阿伦跟着跑下去，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萧淼蜷曲着靠在墙角，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板上。这眼泪，是悲伤？是忏悔还是……对真相的再一次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