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在一起,但彼此都孤独》
作者:耶胡达·阿米亥
“他们俩在一起,但彼此都孤独”
——来自一份租房合同
我的女孩,又一个夏天,已经结束并走远,
而爸爸没来月神公园玩。
不过,所有的秋千仍在继续荡来荡去。
我们俩在一起,但彼此都孤独。
海平线不断把船只弄丢——
抓住任何东西真的都难。
斗士等在山背后。
怜悯才是我们最需要的。
我们俩在一起,但彼此都孤独。
月亮把云锯成两半。
来吧,咱们开始情侣对决。
面对作战的营地,我们在欢爱。
现在还有可能,改变这一切。
我们俩在一起, 但彼此都孤独。
我的爱情改变着我,就像把盐海
变成秋天第一场雨的甜甜雨滴。
我落下时,慢慢把自己带给你。让我进来吧。
没有天使会救赎我们,
我们俩在一起。彼此都孤独。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像一把有用的剪刀/分手后我们重又/变成两把利刃/插入世界的肉里/各在各的位置 —— 耶胡达·阿米亥《爱与痛苦之歌》
人们似乎总热衷于谈论爱情的两极,最甜和最苦的部分,相濡以沫或者相忘于江湖,玫瑰或者枪,却甚少谈论爱情里的那些缝隙,那些不能被简单地定义为“好”或“坏”,“相爱”或“厌憎”的时刻。
即便,共同生活已经磨薄了两人之间的壁垒,让一对恋人像两块被擦到锃亮的、对望的玻璃镜子,但还是会有因为反光而看不清彼此的时候。
当恋人们觉得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内部结构后,却发现还是有一两扇打不开的门(那甚至是他/她自己也无法打开的门),无法让风吹入,让爱人好受一些。
有些痛和孤独,是爱无法取消的。
即便知道爱人在傍,只要你伸手,那人必会拥住你,但那个拥抱可能只是拥住了你的身子,却不一定真的拥住了那颗心,你当然为此感激,但也不能否认它是无效的。
那些属于自己的阴影和暗潮,仍旧会撕咬着你,于是,你只能坐下来,接受那道横亘在你们之间的、无法靠爱填补的深渊。
相近不等同于相亲,而即便相亲也不意味着可以完全地承接起对方。有时你们坐在一起,却感觉咫尺天涯,有时相隔遥远,却更懂得了彼此。
愈近你/愈勿明你是谁/已是这样近了/我退不回来
—— 木心《五岛晚邮》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行为作品。她(左)和当时的恋人乌雷背对彼此,被紧紧系住的发丝既是两人之间的“纽扣”,也是束缚。
相爱的人总喜欢擦拭掉两人之间的虚线,渴望去修复对方,或被修复,但如果那些虚线无法被擦拭干净,为何不就让它存在着呢?
在这首诗的另一个译本里,“孤独”被译作“独立”,承受无法抹去的孤独,也许也是在爱情里保持独立。
就像你开放了前面的广场给那个人,但一直为自己留着最里面的那座小小金字塔,即便它是痛的,需要你独自去面对的。
爱情里,有可以互相承担的部分,也有需要转过身去,独自面对的部分。就像男友、女友的“友”字,互相陪伴,互相成就,应该更像一个相交圆,有所交集,也有所不交集的部分。
分开住!——甚至在婚床上—— 分开住!——甚至在并肩作战时—— 分开住!——在两个符号的语言中——
——茨维塔耶娃《两个》
当两个人都疲惫不堪的时候,望着天花板一起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像是各自为战,又像是面对着同一场战役,你们互相无言,各自落泪,但知道彼此都在为着这样的时刻感动。
虽然“没有天使会救赎我们”,但一起坐在深渊里也是好的,毕竟,“怜悯才是我们最需要的”。